分钱党与“澶渊之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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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分钱党与“澶渊之盟”》

  “党”这个字于我而言,从小就识得,然至今未入任何一党,而不知其究竟如何。《说文》说党,不鲜也。《广雅》又说是善也,美也。不知道到底是褒,还是贬。但是孔老夫子一句“君子不党”,似乎明确将党树立成了君子的对立面。“朋党”一说,更是将党字彻底打成贬义词。至于清人方苞《狱中杂记》中说“凡死刑狱上行刑者先俟于门外,使其党入索财物。”则将“党”直接送入三教九流之列了。

  自西学东渐,“党”获得了新生。推翻封建王朝,打烂了旧的世界,“党”成了新贵。当然,很多事物都会两极分化,“党”自不例外。有先进的,自然就会有落后的。“党”虽然海归后取代了封建旧体制,但依然逃不脱被调侃,掖揄。“柿油”一说,倒有七分嘲弄的意思。而今网络文化兴盛,此类名词被拿来而用,却也有猴子耍把戏时穿上大红官服的滑稽。

  近日见到有分钱党一说,云此辈但凡见往哪里支挪银两了,必说:又浪费纳税人的钱,拿来分给穷人,拿来盖希望小学,该多好!纳税人最近连发的月饼也要被咬去一口,自然愤懑。彼收税的来往有别克,奥迪,而上班的合该每日挤公车,且时时要被道德家们从自家座位上呵骂下来。大张旗鼓要求涨薪水难度是比较高的,一则现在人不缺,材也不缺;二则如今连学校里的教授们都叫老板了,价值最大化乃彼天然之追求,如何又能从老板兜里多掏得三斗五斗?难,实在是难!对老板,牢骚是发不得的,一不留神被炒了鱿鱼,连老婆的卫生纸都没得钱买去。所幸,自古而来天是可以骂的。“瞎了眼”,“生个娃儿不带把”之类,反正斗升小民,脑袋埋在黄土地里,只把屁股冲着天,骂几声人家也只当是放屁。

  这不“十一”烟火尚未散尽,在城门楼子上站软了的腿子尚未恢复,吾国温相即已赴朝,从库里拨出二亿白银,其中包括五千万的粟米与黑油,以及拟以一亿五千万再建一新桥。此乃援交之术,勒紧裤带那阵子咱就用这招谋得了联合国一席之地。非高瞻远瞩者,不能为也。小老百姓,只盯着自家的锅,自家的碗,哪里懂这个。况且尔等向来属于“不明真相”之类,“分钱给穷人”,“建希望小学”之说自然是属于自家吃不着,也别落别人锅里的瞎嚷嚷。其实咱们这当家的有多少家底,不当家的哪里会知道?若不是时不时拿出一亿,两亿来馋人,留着关了灯躲被窝里吃鸡腿子吃掉,也惹不来一身臊。

  其实送人钱是门子大学问,天底下哪个愿意舍得白白将自家钱财送与他人的?总有所图,总有迫不得已为难处。当今之事,不好多说,太过复杂,非我这等愚钝之人所能明白。还是翻翻老皇历,扯扯旧帐,如此——安全。

  “澶渊之盟”,历来被视作我国历史上不多的非不平等条约之一。平不平等的事就不多说了,反正钱早就掏出去了。银十万两,绢二十万匹,换得宋辽各守疆界,互不骚扰这承诺。《龙川别志》中记载,急于求和的宋真宗原本的心理价位是上百万两。曹利用与辽人谈成之后回来报告,真宗问多少?曹利用伸出三根手指。真宗失声曰:“太多!”既而曰:“姑了事,亦可尔。”所以当真宋听说不是三百万,而是三十万时,“上不觉喜甚。”而事实上,“澶渊”之后,自景德至宣和,将百年,“自古蕃汉和好所未尝有。”可见花了钱能买来上百年的和平,也算是一档子便宜买卖。其间虽有重熙增币之插曲,但总体来说,宋庭在边境所受之压力自此是大大减轻了。《老学庵笔记》所载辽使刘六符以仁宗飞白书“南北两朝永通和好”为赋题试进士,得辽兴宗赏识而贵幸无比,由此一事亦可知“澶渊之盟”后宋辽关系确实是大为改善了。

  然而从口袋子里掏出钱去,总还是会让很多人感觉不爽。以后世之人的眼光看,“庚子”、“辛丑”此等事固然憋屈得不行,但实属无奈。人家把刀都架到脖子上了,也只能舍不得银子保不住命了。但是在刀子还没架上来之前就已经示软,主动从兜里掏出银子来,这就有问题了。有什么问题?节亏了的问题啊!咱们历来是讲节的,不单女人讲,男人也讲。从个人来说,投降敌人,那一定是大节亏了;从国家来讲,战无不利而主动求和,那一定也是裤带不紧。你打了胜仗还要掏银子给敌人,这个别说见识过近代以来中国屈辱史,有一定心理承受能力的现代人不能接受。牟复礼就说这是“胆怯的宋朝皇帝用赔款来收买契丹退兵。”当时赵家以武力平江南、灭西蜀、取南蛮,一统天下不久,刚刚建立起大宋王朝,兵且强,气还盛之际,怎么就不打下去了?当时的宋人对此也不理解。司马光《涑水见闻》记载,王钦若对宋真宗说“卒为城下之盟以免,又足称乎?”这话正说中了宋真宋的心坎,前面说宋真宗听说花三十万事成了喜出望外,然城下之盟,《春秋》耻之。太祖,太宗皇帝都力图收复燕云之地,而到他这儿蔫了,不能继承祖宗遗志,这对以孝为治天下本的中国人来说实在是永久的痛,即便身为皇帝,亦不能免。宋神宗亦常有“取山后之志”,这是中国传统道德力量在作祟。此事成为心结,至死都不能解,神宗临死仍留下遗愿:“能复全燕之境者胙本邦,疏王爵。”

  不单皇帝老儿心里有结不能解,时人亦不是很能理解。有个叫宋昭的类似于今天混汉网一类的愤怒青年就说“乘胜逐北,则腥羶之种无噍类。”聪明达识如苏东坡者,也说出了“以岁出金缯数十百万以资邻敌,最为下策。”的话。宋初耕地面积只有295万顷,到宋真宗时已达525万顷,上等田每亩产量可达五六石。军队有近百万,而当时辽举国才有正规军几十万。而且1004年辽萧太后与圣宗南下,孤军深入,粮草接济不上,自己后方还不稳。在此情形下议和,也难怪当时的爱宋人士们心有不甘。还是《三朝北盟会编》从以人为本的角度替此次盟约作了辩解,“特以两国生灵为念,故扩天地之量,贷蝼蚁之命,啖以厚利,与之议和。”本着人道主义精神,花点钱,与尔和了和了罢!其实以当时宋的国力计算,30万并非一个很大的数目,而如果战争继续下去,光军队缁重的运费大概就不止这个数,况且且这钱还赚回来了。《长编》引王旦话说“每岁赠遗,较于用兵之费不及百分之一。”不但换来和平,大大节省了军费开支,而且因为两国关系的缓和,榷场重开,宋对辽的贸易出超,就抵消了岁币的十分之五到十分之六。然而,目光放长远一点,就会发现议和带来百年左右的和平同时,也带来了因“武备皆废”而引狼入室,导致北宋灭亡的恶果。

  追抚前事,历史的真相并未因各种资料的发现而变得更加清晰,功过对错,往往难以从单一的方面去判断。而今我等身在当下,当下也很快会变成历史。许多相类似的声音却似乎从未停止发出过,激昻的宣誓也好,冷静的批判也好,或许正如分钱党人所关注的出发点,更多人关心的是个人的利益何时能堂堂正正地喊出口来?而不是隐藏在国家,民族等大幌子后面。天下者,天下人之天下。然而,天下人何时才可以成为历史真正的主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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